1，
一个奇葩的离婚案上诉到中院，落到苏藏海手里。
女方起诉离婚5次都没离掉。双方已经分居4年了，按常理，离婚案如果没有经济和抚养权纠纷，起诉两次就会判离。他们第4次起诉离婚没离掉是因为女方怀孕，男方咬死了那是自己的孩子，说他们感情并没有破裂。而女方坚决否认孩子是他的。医院的工作人员证实，医院照料过。女方称是他自己死皮赖脸要来照顾，他明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
法官认为，不管孩子是谁的，男方这种行为都有和好意向，所以判不离。
第5次在区法院，判不离的原因很模糊，基本上照抄了一遍第4次的判决理由。
女方的材料里有4年前被家暴的相片，一张胸片，她一根肋骨被打断。还有一些轻伤相片，以及分居这4年来男方各种恐吓的电话录音。
男方石勇是被开除的公职人员，目前自己做生意，经济尚可。女方在分居后开了一个茶社。男方一直死缠烂打，女方的茶社搬迁好几次。
总有男性为了征服而玉石俱焚。
接到案子的第二天，男方律师请苏藏海吃饭，旁敲侧击地使他知道，石勇有个舅舅是*府官员，这官司，女方不可能打得赢。石勇喜欢他老婆，他非常犟，宁愿把她打死也不会离婚。
饭苏藏海吃了，烟没拿。开车回去的路上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女人的相片。不能说惊为天人，但很有味道。拍受伤的相片时是素颜，大波浪的头发撩到后面，脖子上都是紫色淤痕；身份证相片化了淡妆，眼神里透着倔强。
2，
几天后苏藏海接到她的电话。
“苏庭长您好，我是周雪。”
“唔。”
“您今晚有时间吗？我想和您聊一下我的案子。”
“今天很忙，有什么事你让律师转达就可以了。”
“我就在法院门口等。”
女人说完，把电话挂了。
苏藏海拉开百叶窗，看到大门口站着个女人。特别高，瘦，穿黑色风衣，小腿赤裸，身形单薄，微橙的夕阳似乎可以将她穿透。
很快就下班了，苏藏海开车从她身边过去，自倒车镜里看着她。女人很冷，手放在风衣口袋里，但身子站得笔直。走出去五分钟，他又*使神差地停下来，给她打了个“你出来吧，在西街路口。”
女人走过来了，并不着急，竟没有那种迫切地求着他办事的阿谀感。她很优雅地走到右边，坐到副驾驶上。
香气袭人。
“我们有严格规定，不会吃请。”
“那请你在路边坐坐吧，”周雪指着广场上的凳子说：“不花钱。”
苏藏海笑了：“冻死我了谁给你办案？”
周雪也笑，吐气如兰，她撩起一边头发，头偏过来，耳坠子在闪躲和颤抖。
苏藏海心里起了波澜。此前便带了同情，此刻又要面对一个如此优美的女人，他坐正了身子，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他不愿意有任何被拉拢的嫌疑，以使她误会她能够以美貌削弱这场谈话的严肃性。
“你不接受调解？”
“都打了这么多次官司，要想调解早调解了。”
“非离不可？”
“没有感情了，家暴，还能在一起吗？”
“唔……”
“石勇找你了？”周雪停了一会儿，不高兴地问。
苏藏海正色道：“没有！”
“迟早要找你。”她有些失望和蔑视。
“我迟早也会见他。”他保持着自己的刚正不阿。见当事人是他的工作。
车子缓缓行驶了一会儿，苏藏海撒谎：“我家就在前面，你还有别的事吗？”
“苏庭，我早就听说您在业内油盐不进，名声特别好……”她给他戴高帽子，他不动声色地听着，不表态。做了几年庭长，说实话他不是完全干净的，但相较之下是最干净的，也因此得罪过不少人。上级，下属，同行，以及形形色色的当事人。其中有一个当事人还放火烧过他家房子，幸亏没出大事……等他清醒过来，忽然发现自己还是被她的美貌腐蚀，竟一下子想出那么远，一大堆委屈争先恐后地要冲破喉咙向她表达。
“石勇的舅舅是个有来头的，他早就扬言，官司打到天上去我也打不赢。”她声音里带了与容貌不相符的愤怒。
苏藏海没吱声，打招呼这官司就赢不了？多大来头？以前更大来头的打招呼，他还拂了人家面子呢。
他忍着没说。这种话在这个时候说太暧昧，像是保证，也像暗示。
“我就不信，我离婚，只要孩子，别的什么都不要，凭什么离不掉？”
“你放心……”苏藏海想拿出他那套官方说辞，被周雪打断：“我怎么能放心，如果我放心我会来找你？你知道我这几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吗，我东躲西藏，谈了两个男朋友都被他吓跑。他动不动就要杀我全家。”她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就想光明正大地结束我错误的选择，到底有多难？”
苏藏海在心里咆哮，必须让她下车，再不下车他要犯错误了。
他在隔离带上一脚把车刹住：“你下去。有事明天到我办公室谈。”
“苏庭……”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鼻头因为哭过，呈现出少女般的粉红色。
“我不会对任何人偏袒。”他不看她，可她亮晶晶的耳坠子，在他余光里闪烁。
“下车。”他再一次命令她。一点余地不留。
周雪停滞了两分钟，拉开车门下去。她先迈一只脚，光洁的小腿，米色高跟鞋，曲线优美，苏藏海在后视镜里看到周围的男人都在看她。然后她又迈出另一条腿，双手将风衣前襟收好，包包拎在手上，又是一个笔挺美丽的女人。
苏藏海轰一脚油门把车开走。活了快四十年，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失去定力的时候。
3，
开庭定在一个月后，通知送达双方，紧接着苏藏海接到石勇舅舅的电话，委婉地叫他“出来坐坐”。苏藏海拒绝后，石勇舅舅无奈地表示：“我那个外甥不务正业，只有这个女人定得住他。”两天后他托人给苏藏海带了两盒好茶。
随后双方律师都送了东西来，男方送的购物卡，女方律师给的一张加油卡，金额是一万元。
苏藏海把东西都退回去了。女方律师吊儿郎当的，男方律师却有点急：“石勇说要是判离，他就自杀。”
“威胁我？”
“不是不是，他死不了。”律师笑了。
“他以前那样打他老婆，怎么下得去手。”
“他知道错了，每次都跪地上求她原谅。”
“每次？”
律师说：“是挺没劲的个人，喜欢老婆喜欢得死去活来，就是这毛病不好，老动手。”
这样的男人必须得判离，不然活活毁了周雪后半辈子。
东西都退回去后，苏藏海整理卷宗，他的目光在周雪淡紫色的脖子上停留了一会儿，才用其它的材料覆盖它。
判离是铁定了的。苏藏海心里替周雪高兴。再有十几天，她将得到解放。
4，
苏藏海和几个大学同学聚餐，8个人喝了5瓶白酒，箱子里还有最后一瓶，大家叫着再开再开，苏藏海摆摆手，要去卫生间吐。
洗手区在公用位置，他正在用冷水搓脸，忽然觉得旁边的女人正从镜子里看着他。转脸，竟然是周雪。
“苏庭你没事儿吧。”
苏藏海胃里面的东西又开始不争气地往外顶。周雪赶紧伸手来扶他，不扶倒好，一扶反而不知道是扶他去男卫生间吐还是去女卫生间吐，只好把他拖到垃圾桶边上。苏藏海呕吐时是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嗓音，麻辣的、酸腐的秽物随着他的嘶吼冲出喉管，拖出粗哑的尾音。
“你……不用管我。”他脑子还清楚，只是舌头有点打结。
女卫生间又出来个女孩，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周雪打发她赶紧去楼上开个房间。女孩应该是她的帮工，飞快跑去照办。
“不用。”苏藏海摆手拒绝。但他真是喝大了。上楼梯时他把脚抬得大大超出了台阶的高度，落到地上，“咚”一声，又一声，像在跺脚。
不一会儿女孩开好了房间过来找他们。两个女人把他架到了房间里。苏藏海的记忆开始断片儿，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她们扶进房间的，然后他倒下，起来呕吐，再倒下，再呕吐。他的耳朵里发出尖利的轰鸣，天花板在飞快旋转。
先是两个女人照顾他。半夜醒来，苏藏海发现只有周雪一人。
她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静静看着他。卫生间的灯亮着，她美得单薄而朦胧。
苏藏海沙哑地说：“水。”
周雪兑好一杯温水递给他。他咕咚咕咚喝完：“还要。”
周雪又去倒，没好气地笑起来。
他也笑了。
“我同学呢？”
“上楼时碰到他们，我跟他们说了带你去休息一下。”
苏藏海被呛到：“他们怎么说。”
“一个比一个笑得声大，还能怎么说。”
“没问你是谁？”
“还用问吗？”
“要问的，”他说：“我在这方面从来没有乱七八糟的事。”
周雪从他手里接过水：“那我坏了你的形象。”
苏藏海这才想起来问她怎么也在那儿吃饭。她说她在谈生意。他说真不好意思打扰了她的正事。她说正好我坏了你的形象，我们扯平了。
说着她坐过来，轻轻拍苏藏海的后背：“还难受不？”
苏藏海的身体有了可耻的反应。那玩意儿比腿还厉害，他的腿现在还软着站不起来呢。
“我得回去。”他挣扎着想起来，这场行动看起来决心很大，却身不由己。他肩膀撞到墙，又跌回到床上。
“喝这么多，多伤身子啊。”
“我身体好得很。”
“是嘛。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她在挑逗他，一双手也伸了过来。他怒了，他愤怒自己一向引以为豪的定力竟然不管用，而她此刻趁人之危。他想把她的手甩开，但她整个人像无骨的沙，流泻得到处都是。他的衣服被她解开，她自己的衣服也被她解开，他看到她单薄的肩膀，白皙的锁骨，小胸，乳头微微翘起，肋下有一道疤。他把眼睛闭上了，这沙马上覆盖住他的眼睛，他的嘴唇。小巧的舌尖顶进来，有一点橙子的甜味，苏藏海喘着粗气抱住她。胸膛里似有千*万马，一边嘶吼着不行不行，一边紧锣密鼓地说快点快点。
周雪像一朵盛开的花一样向他打开。
苏藏海顺着她的身子往下吻，他忽然闻到酒店里沐浴液特有的塑料味。她是刚刚洗过澡的。
他一下子醒了。
她准备得这么好，等他自投罗网。他推开她：“你从来都是这样吗？”
“嗯？”她眼睛眯着，挺无辜又志在必得。
“你就靠这个拿下一切吗？”
似乎侮辱她才能让自己醒得更凌冽。
周雪立刻拉被子盖住自己，眼里有了怨气。苏藏海的心被蛰了一下，他不想伤害她，甚至很同情她把每一个男人都想成这样。确实他也抵御不了她的芬芳，可是他不能犯错误。
“你要离婚，这次铁定能离掉。”
她又高兴起来，掀开被子滚到他身边。
苏藏海再次推开她：“你再这样我就申请移交案子。”
周雪定在那儿。
“我不和你做，你就不放心，是吗？”
周雪低下头，不作声。又或许她在哭，她的锁骨耸起来，那里形成一个美丽的凹槽。
苏藏海心里难受得，像被什么攥住了。他克制着想把她揽到怀里让她痛哭一场的冲动。这个世界都给了她什么，让她成为一个这样的女人。
“我向你保证，这次一定让你离掉。”他一边说，一边挪开目光去穿衣服，她的胸罩在他衣服上，他拿起来递给她，她不接，他只好放到她被子上。周雪脾气还挺爆，抓起来甩到地上。苏藏海像犯了错误的孩子，捡起来，给她搭到凳子上。等他穿好衣服，周雪感到大势已去，不*气了。她恢复了她的优雅，她走过去穿好胸衣。
苏藏海在床边坐着歇息了一会儿，才恢复回家的力气。
他最后一次对她说：“周雪，我向你保证。你要相信我。”
灯光暗得太暧昧，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5，
案件庭审后，合议庭，没多久终审结果下来，判决石勇和周雪离异，孩子归周雪抚养，石勇每个月支付两千元抚养费。
石勇马上冲到法院来大叫：“我抗诉！我要求驳回重审！狗日的法官你是不是跟我老婆上床了你这么向着她？！”碰到周雪也来拿判决书，他朝啐道：“破鞋，老子知道你在玩什么阴招！”
石勇被人拉出去，周雪温顺而潮湿地看了苏藏海一眼，他也回望一眼，那是正义凛然的一眼，是深情的一眼，是心疼的一眼，是舒展的一眼。那一眼很漫长，饱含她的感激和他的鼓励；也很明亮，她以为的污浊的世界是有光的，生活值得她继续爱下去，用信任去交换所有的获得。
还有很多很多话都尽在不言中。他希望她能找个好的伴侣，他不想追问她中间堕胎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希望她能爱惜自己，这种爱惜还应该包括尊严和人格的爱惜。正因为被伤害得不相信任何人和事，才更要善待自己。余生很长，纯粹和高尚仍然值得信仰，这世界容得下她清高地成长。
接着周雪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去签字、拿判决书。苏藏海在外面接到石勇舅舅的电话，问他怎么回事。苏藏海理直气壮地把判决理由都陈述了一遍，石勇舅舅说：“没事儿，我就是问问。”苏藏海说：“有空我让我们院的司机把茶叶给您带过去。”石勇舅舅无奈地笑道：“你呀——跟听说的一模一样。”
挂了电话，苏藏海看着周雪脚步轻盈地向外走，她娘家亲戚陪着她，大家七嘴八舌感叹世间还有正义。周雪笑笑地不说话，她美丽的耳坠子跳跃着，整个大厅里撒满星光。
（本故事纯属虚构）-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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