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海边小城的雨总在下，可那年的雨来的急，较往年来的更早一些。来势又极凶，遮云蔽日好像有撼天动地的气势。那一年我刚上初中，身体的发育伴随着青春期的到来愈发袅婷，又面容姣好，和同龄的男生总能打成一片。父母总教我男女有别，我却叛逆地说他们小题大做。十五岁那年，我遇到了这个改变我一生的男人。我放了学走在回家的路上，刚刚又下了一场暴雨，天气灰灰蒙蒙，远处的青山像拢上了层薄纱。雾失楼台，月迷津渡。天气的寒凉好像刺痛了身体，我突然感到小腹一阵疼痛，痉挛扭曲的痛使得腰都直不起来。我慢慢扶了墙蹲下，脸颊流下的细汗告诉我，大姨妈来造访了。我没有注意到墙的另一侧是一家药店，男人透过窗户看到面色惨白的我，一阵惊慌跑了出来，将我扶到了店里。他给我倒了一杯热水，陌生人的关怀总是这么奇怪，暖流好像沁到了我每一寸肌肤。我手里握着他给我暖手的热水瓶，在店里歇了会，听着他有的没的絮叨。“你们这么大的小姑娘是真不让人省心，都什么季节了还露个脚脖子，就是好看吗，我可没看到好看到哪去。”“见过痛经的也没见过痛成你这样的，你这是体寒更得注意保暖。”“咱们这地方靠海湿寒风大，秋裤早两个月就该套上。”我也是个不怕生自来熟的性格，看着这个陌生男人又生炉子又烧水的忙碌身影，声音温柔又无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叔叔，你们这些医者是不是都像你这么操心，”他见我也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像是气的吹胡子瞪眼般，“你这丫头，这回疼下回就忘，可怎么得了！”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古灵精怪思维跳跃的我总能气的他说不出话，他憨憨噎住的样又能逗得我“咯咯”地笑。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我也和他告了别，可这个年龄比我爸还大一岁的男人，却在我心里占据了不小的一块位置。02
因为父母工作的关系，照顾我甚少，对我的学习生活也不怎么上心，和我少了太多沟通，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也从没在他们面前提起过他，省的刨根问底，乐得清静。从那日之后，我几乎日日去找他说话，大声地叫他叔叔，肆无忌惮地吃着他给我买的零食，和他说着在学校里发生的事，他藏在镜片后的眼睛总是能被我逗地眯成一条缝。好像少女的心房被打开，他温柔的声音总是能围绕在我耳边，沉甸又甜蜜。教室里我拿着笔，脑海里却满满是他的面孔，笔下刷刷几笔是他的速写简笔画，旁边再配上一句，“世间怎么有这么温柔的人啊！”一个不经意，纸条被同桌男生抢走，大声叫嚷，“哎呦我的双儿宝贝有心上人啦，我的心好痛，让我猜猜是谁啊，还戴个这么猥琐的眼镜哈哈哈···”教室瞬间被点燃，纸条被飞快地传阅，任凭我阻止也没回到我的手里，听着他们刺耳的笑声，平时再大大咧咧能玩的我也实在没忍住，好像受了天大的侮辱，把头埋进桌子哭了起来，班里讥笑的吵闹也逐渐安静了下去。晚上放学后，我一个人走在刚下过雨的街道上，灰暗的天空好像好像在掩盖什么罪恶。他从店里出来，大老远看到我便迎了上去。看到他的身影，白天的委屈又一股脑涌上心头，扑到他怀里哭了起来。他轻声安慰着我，是我听习惯的温柔嗓音。他把我带进里屋，我在他怀里抽泣，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喘息声，身体的触碰是一切的开始。他把头埋在我的脖间，“让叔叔照顾你一辈子好不好？”他摘下了眼镜，可我的脑中已一团灰蒙，看不清他满是欲望的眼睛。03
那种事情，有了第一次，便是接二连三。打破了这层桎梏，好像一切都变的明朗，我沉迷在和他的温存里无法自拔，还在本子上写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凄美爱情。这样的愉悦持续了半个学期。直到那天，我的大姨妈迟了半月之久，他有点慌了，试了根验孕棒，醒目鲜红的两道杠，刺的他无言。“双儿，你还小，你要是再大一点，我马上就离婚娶你，我陪你去做了吧。”是的，他早已结婚，还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儿。我是真的不知道，去打掉一个孩子是什么概念，不知道会对我的身体或者是我的人生有什么影响，只是一味地听他的话。“嗯。”那天是周六，他替我找了关系约了个专家大夫，却把我送进手术室之后离开了，因为那天是他女儿生日，我也点头，因为在我心里他和那个家庭早已名存实亡，等我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他就会离婚娶我，这是他亲口向我承诺的。无痛人流做的很快，手术结束后，护士扶着我走到外面长椅上休息，小腹的坠胀感还是有些不适，我恍惚地看着手里的报告单出神。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诶，于双，你怎么在这，你生病了吗？”好巧不巧，一抬头看见了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她也性格开朗，和我平时还能说上几句话。她牵着她妈妈的手走到我面前，看见我手里的单子便拿了过去，我心下一紧，女同学还没反应过来，她妈妈眉头一蹙，就一把夺过单子，塞回了我手里，我目光怔怔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妈妈就拉着她走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妈妈最后看向我的那个眼神，视奸般鄙夷。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还天真地以为她会替我保守秘密。04
周一开学，我像往常一样走进校园，可一路上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和窃窃私语让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是的，那个时候，七中初二女同学，怀孕打胎，爆炸性的新闻像瘟疫一般在小城迅速蔓延。我的班主任是个年轻男老师，遇到这种事，他也不好意思同我多说，只是问我那男的是谁，是不是自己班同学，我闭口不谈。老师带我去了校长办公室，一进门，就看到办公室里站着的另外两个人，我爸妈。看到我进去，我妈冲到我面前，一个巴掌甩到我脸上，“于双！你真是什么事都干的出来！你个死丫头你要不要脸！”脸颊微微作痛，脑子也一团糊涂，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什么话也都不想说。老师把我妈拉到一旁安抚情绪，我爸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我看了眼他的背影，高大且冷漠。校长和我们说，建议我们换所学校，美名其曰是为了我的身心健康，我若无其事，撂下了一句，我不念了，转身就走了出去。我回到教室，感受着所有人的目光，旁如无人般收拾着东西。我也不知道当时的心情到底是如何，在看到父母的一瞬间，可能会有一丝的愧疚吧。就这样，我还不到八年的义务教育结束了。我去了他的药店帮他做事，成了一个“打工妹”。时间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去，爸妈和我一个月说不上一句话，我自是无所谓，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干别人什么事。自以为很酷的想法在脑海里存在了好些年。05
在我十八岁那年，他离婚了。平时在他的药店里，我工作的很卖力，他老婆女儿我也见过很多次，见我诚恳，也对我极好，谁人都没把我和他往另一方面想过。那天晚上，滂沱大雨，我没有带伞，“要不就在这睡吧。”我应了。就是那么巧，他在外上大学的女儿回家看他，知道他没回家就想去药店给他个惊喜。清脆的敲门声响起，他慌里慌张地开了门，觉察到他神色的异样，她女儿一把推开里屋的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床的狼藉和赤裸的我。他跟着她女儿冲进了雨里，我裹着被不知所措。第二天直到中午，他回来了，我在药店里扫着地，他轻轻过来抱住我，说他要和那个女人离婚了。我自是喜不自胜，他说，房子和车他什么都捞不着，因为是他犯的错，只得了这个药店。我笑嘻嘻地说，“那有什么，我是不是要转正啦！”他的婚离得很痛快，从那晚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的老婆和女儿，我也从地下情人转为他光明正大的女朋友。我愈发出挑，踏上高跟鞋在他旁边站着，身高能与他齐平。他带我融入他的朋友圈子，听着别人对我对我的调侃夸奖，他喜笑颜开，和我咬耳朵，说我让他真有面子。他带我见他的父母，两个八十多岁的老人，我殷切地叫他们“爸！妈！”在我二十岁生日那天，他叫来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在餐厅里给我准备了一个巨大的惊喜，戒指盒放在玫瑰花束上，郑重而浪漫。他单膝下跪向我求婚，我泣不成声连连点头。我开始着手准备我的婚礼。是他先提的，说陪我去见我的父母。回了家，我和他牵着手，告诉爸妈我要结婚了。他们也知道了他就是当初那个我绝口不说的那个男人。我爸看着他，又看向我，眼神满是陌生。我妈拿起扫帚向我身上抡去，嘶喊着若是我嫁给他，就和我断绝母女关系。我拿了户口本拉着他头也不回的走，没有他们的祝福，我也一定会过的很好。我和他去拍结婚证，工作人员盯着我俩的证件看了好久，毕竟二十四岁的年龄差任谁都会有些想法，我倒是不在意，却惹得他不快，拍照片时总是板着个脸。照片照的差强人意，当然过不了我这关，我去扯他耳朵咬他的脸，直到把他逗笑。照片上的我笑靥如花，他嘴巧弯起的弧度也是我的最爱。婚礼一天天的临近，我的喜悦心情藏也藏不住。却总有些不长眼的问我可想好了，我一句也听不进去，反驳道，“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婚礼上，洁白梦幻的礼堂，扬撒飘荡的羽毛，他说那天我就像仙女一般。除了没有娘家人的祝福，这就和我梦里的婚礼一模一样。我终于做了他的老板娘。06
婚后，我们甜蜜依旧，老夫少妻羡煞旁人。在我24岁的时候，他48了。药店生意一般，养着我有些吃力。他为了和一些便宜点的厂商合作，四处奔走，应酬也逐渐多了起来，那天晚上回来，已经凌晨一点。我坐在客厅等他，还提前给他备了一碗橄榄酸梅汤醒酒。他满身酒气，鞋还没脱，就一头栽倒了沙发上。他人高马大我实在是扶不动，“下次别喝这么多了，你这个身体年龄哪能喝过哪些小年轻啊，还不是自己身子受罪，”我边叨咕着边把醒酒汤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可我没想到的是他一把把我推开，我手里的酸梅汤洒了一地，杯子四分五裂。“你是不是嫌弃我年龄大了！满足不了你了！”“你要出去再养一个小白脸你看我不宰了你！”“要不是你个骚蹄子当初勾引老子！老子也不会沦落成这样！”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脾气，我也第一次听他说这些话，这些，心里话吗。他压在我身上，一改往日的温柔，那夜的夫妻生活，粗鲁痛苦。第二天醒过来，他好像全然忘了前一天发生的事，见我心情不悦，趴在我耳边说，“是不是老公弄疼你了啊？”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他那几句酒后吐的真言，也在我的心里扎了一个深深的刺。他离婚后，他的女儿就再也不承认他这个父亲，我也急着给他生一个我们的孩子，可是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我门也一直认为是我当初的手术伤了元气不容易再有。那天，医院拿调理的中药，医生和我提了一嘴，“老实说你身体也没受太大的损伤，而且调理这么久了，如果不是你丈夫那面的问题，按理说早该有了。”我回到家，也没当个事，就把医生的话跟他说了，想让他跟我一起努力，我自是好心，可却换来他一句，“我老了是吧！配不上你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这些年跟着你对你怎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我话音刚落，他一个箭步冲上来，一巴掌把我扇倒在地，嘴角都渗出血来。“要不是你我这些年用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吗，还不都是因为你！”那天，他滴酒未沾，很清醒。一巴掌，也彻底把我打醒。07
晚上八点，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回忆着着我糊涂的前半生。我一直认为年轻美貌是我的优势，我一直认为我和他是抛开世俗的爱情，我一直认为······我去见了那个我经常挂在嘴上的老女人，她也不是我想象中的跋扈，嘴角含笑，神色温婉，倒不像个快五十岁的中年妇女。她跟我说了在她女儿将我俩捉奸在床的那一晚，他是怎么跪在她面前哀求她原谅，又是怎么一巴掌一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说绝不再犯······站在海边吹着海风，我拿出手机，看着通讯录，竟然不知道拨给谁。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彼此都久久无言，“是双儿吗？”听到我妈嘶哑的声音，我哭了，我已经很久没哭了。我妈说，让我不要怕，她来接我回家。我动用了身边所有的关系，和他离婚。那天，我偶然看到了我初中的男班主任，从他口中，我知道了当时在我去校长办公室之前，我妈差点跪到地上，乞求校长不要开除我的模样。我也看不到，背对着我的父亲，怎样掩头流泪。我不要他的房子，我也不和他平分什么婚后财产，我什么都不要，那一年，我30岁。我的前半生无知糊涂，给爱我的人带去了无尽的伤害，还好，我还有时间。我会用我的下半生，全力去弥补。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的父母是你的亲人。因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的父母会毫无保留的爱你，很遗憾，我用了30年，才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也会用我的下半生，去好好爱自己，希望全天下的女孩，都好好爱自己。（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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