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4月15日上午,医院大针灸科迎来一则好消息:年度广东省科学技术奖评选结果出炉,该科主任、广东省名中医符文彬牵头的《针灸治疗颈椎病颈痛的临床研究与推广应用》项目获二等奖。
潜心深耕近30年,符文彬又一次完成了医学攀峰之路的博观约取,“针功夫”再添新妙招。截至目前,前述研究成果已制定一项国家标准,并在北京、上海、浙江等16个省市的余家医疗机构推广应用,还传播至美国、英国、德国等24个国家,每年惠及逾3万人次。
“尊古意而立新言。针灸也要紧跟学科前沿,不断改进治疗方法,才能获得长足的生命力。”符文彬谦逊一笑。这位将名医工作室开到全国多个城市的妙手仁医,仍然走在研学之路,为用小银针解决健康大问题钩深索隐。
01
中医不是“慢郎中”
走进诊室的时候,小茹沉着脸,神色里有掩不住的焦躁。3个多月前,她在户外骑行时跌倒磕到头导致脑干损伤,眼前自此有了重影,右眼睑下垂、视力锐减,医院诊断为动眼神经麻痹,开了营养神经的药物,但症状一直没有明显好转。
“我才29岁,不想耷拉着一只眼过日子。”诉完病史,小茹崩溃大哭。
符文彬递过几张纸巾,等她缓解了情绪,才温和开口:“中医病证里,你这是视歧,属于瘀血阻络证,治疗要活血化瘀、醒脑调神。”随后,他为小茹实施了自己创新的整合针灸治疗,在16个穴位上分别采用针刺、精灸、刺络、埋针。
走出治疗室时,小茹心怀忐忑,但接下来几天,她持续收获惊喜:重影距离逐渐缩小、上眼睑下垂减轻,连之前行走不稳的毛病也在改善。7天后又针灸了一次,除了眼部症状改善,受伤后出现的记忆力下降、眠差易醒的情况也在好转。
第4次复诊,她是笑眯眯出现在诊室的。“感谢符主任,没有大小眼和重影了,但我还想继续针灸,让走路像受伤之前那样平稳。”
21天,解决了患者西医治疗3个月未见明显好转的症状,符文彬用事实证明:中医不是“慢郎中”。
还有效果更加立竿见影的:一名阿婆因腰间盘突出住院,晚上病情复发,痛得在床上打滚——脱出的髓核明显压迫神经,骨科会诊建议手术。
符文彬检查后给出了中医治疗方案:阿婆是肾虚血瘀,肾虚当用灸法、血瘀用刺络、巩固可以用耳针。一套针法下来,疼痛止住了,阿婆从此成了针灸科的忠粉。
类似的病例还有很多:患者癫痫发作,注射安定后仍抽搐不止,符文彬通过针灸成功控制病情;中风偏瘫的患者腿一直抬不起,到处求医问药无果,几针下去腿微微动了;胃脘疼痛反复发作3年的患者,这次吃了几种药都未能缓解,针灸完5分钟疼痛消失了,治疗3次后1年没有复发……
不只是救急,在颈腰腿痛、痛风性关节炎、中风、帕金森病、早期动脉硬化斑块、抑郁障碍、焦虑、失眠,妇科肿瘤与抑郁共病及保健等领域,符文彬的针灸也显示出良好疗效,常常是一个疗程下来,症状就明显好转。
符文彬也因此屡屡被赞“妙手”,有公司员工组团找他看颈椎,也有一家人身体不适就找他施针。“连妇科疾病也来找我,不过有时我会告诉她们,有些不是我擅长的方向。”符文彬说,能得到患者这样的深度信任,对一名医生而言,是一件幸福而欣悦的事。
02
农村娃儿的“取经路”
能在处置复杂疑难疾病和急症时得心应手,离不开行医30余年的潜心积累,也得益于中医前辈的深厚传承。包括那套让他在和病魔的斗争中一路攻城拔寨的整合型针灸治疗模式,也与岭南针灸泰斗司徒铃、国医大师石学敏等的倾囊相授有着莫大关系。“师承师传是引路明灯。”符文彬说。
他是山村里走出的苦孩子,和中医的缘分孩提时代就已经开启。一次口腔溃疡,试过多种药物都没治好,每次吃饭都疼得哇哇大哭,父亲看着心疼,用自行车载着他找到一位阿婆。“她在印堂附近用灯芯草灸,再给我敷了些草药,溃疡很快就好了。我那时还不了解针灸,但从此对中医有了好感。”符文彬回忆。
上世纪80年代初,填报高考志愿时,他选择了中医,后来被录取到广州中医学院(现广州中医药大学)针灸专业。
在这里,符文彬遇到了自己的领路人——司徒铃。这位留下了而今临床上普遍应用的司徒氏灸法、司徒氏针挑等宝贵遗产的针灸名家,不只治病时手法独到,还对学识孜孜以求,“恩师平时讲话很少,但是辩证思路很精,他把医学典籍啃得很熟,《灵枢经》都翻烂了,还学习现代医学知识,强调中医也要善用现代诊断方法。”
在老师的带动下,符文彬越学越感兴趣,恨不能学会所有好东西,常常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学楼的学生。这种求知若渴也让司徒铃对其青眼有加,不仅出门诊时带教,周末还在家给他“开小灶”,辞世前更将自己手抄的几万份病历记录、原始书稿、秘本和自用的针灸器具等交托给符文彬保存、整理。
这让符文彬得以更深入地研究与继承恩师的学术思想,后来主编出版《司徒铃医论医案选》,并推动司徒氏灸传承项目“岭南传统天灸疗法”进入省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也在过程中完成了“针功夫”的又一轮积淀与淬炼。
大学5年级,医院实习,毕业后就留在了针灸科,为了快速提升能力,白天上班,晚上钻研医学经典,周末更是泡在图书馆,甚至有大半年每天仅睡3个多小时。星光不负赶路人,精进的医术让他收获了患者的好口碑,工作10年时,他的门诊量已与科室里最受欢迎的两位退休老专家平分秋色。
年,33岁的符文彬入选医院首批“拔尖人才”;年通过广州中医药大学评审晋升副高职称;医院针灸科主任。
昔日乡村少年,今朝鸿翔鸾起,但并没有就此停下脚步。临床中遇到的一个问题一直折磨着他:针灸不仅能治慢病,对急病也有良好疗效,但又并非任何时候都能针到病除。
“到底哪些是因为我水平不够,哪些是不属于针灸的诊疗范畴?”为了琢磨清楚,他再一次选择跟师,向在中医急证领域有着深厚造诣的国医大师张学文诚恳求教,并将学到的中医急证、脑病治疗方面的理、法、方、药融合进针灸临床治疗。
年,符文彬被国家中医药管理局评为第三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优秀继承人、被中华中医药学会授予全国首届中医药传承高徒奖。时至今日,他依然是张老最为得意的弟子之一。
国医大师石学敏是符文彬针灸路上的另一位领路人。其创立的石氏醒脑开窍针法、针刺手法量学新概念等如今已在医院广泛应用。
03
尊古意而立新言
醉心学习与沉潜终于在时光里酝酿出收获。年,在主持“十一五”国家科技支撑计划项目时,符文彬提出“一针二灸三巩固”的针灸阶梯临床治疗模式,即根据患者的病情病症,采用针刺、艾灸、皮内埋针等多种技术手段整体施治,从此打通了自己在疑难杂重疾病诊疗上的任督二脉。
找到符文彬的时候,67岁的韩姨已经被“挤眉弄眼”困扰9年。她患上的是梅杰综合征,一种较为罕见的神经系统疾病,表现为特发性眼睑痉挛和口下颌肌张力障碍,辗转求医多年,还注射过肉毒素,但都没有明显好转。
“按照中医诊断,这属于痉病,阴阳两虚、湿瘀互结。”符文彬分析,患者常年大便稀溏,久泄体虚;长时间眼睛干、口干口苦、失眠、多梦,合并高血压、脑梗塞、关节炎、胆囊结石等多种疾病,存在肝风内动、肝胆湿热;面色暗沉、舌底瘀络,且患有多种内科及关节疾病,这提示久病入络、血不养筋。
要解决盘根错节的问题,必须制定一套整体方案。他先用针刺和艾灸帮韩姨调理气血;再选择大椎穴、肝俞穴刺络放血,疏泄多余的阳气;最后在心俞穴、胆俞穴埋针,以活血通络、利胆祛湿,并巩固疗效。两个疗程后,韩姨的症状明显改善,精神也好转了。
这仅是“一针二灸三巩固”成功施治的病例之一。他创立的疏肝调神针法、心胆论治针灸术、精灸技术等,也被全国多地医生推崇和采用。
承继自司徒铃的中医现代意识也抽穗扬花,尤其是中西互参、明确诊断。以强直性脊柱炎为例,符文彬不仅坚持望闻问切四诊,还结合影像学检查明确诊断,再通过脏腑、经络和八纲辨证分析病情,确定治疗原则,“针灸不能固步自封,必须善用现代技术为之服务,现代学影像技术可视作中医四诊的延伸。”
▲符文彬重视现代医学影像
近年来,他更紧跟整合医学的理念,强调科室融合,倡导整合针灸学。医院“中医走在前沿,现代医学跟踪得上”的发展思路,“譬如一个心力衰竭的患者,给予强心利尿处理后再针灸,能够更好地恢复机体功能,减少心衰发作次数;冠心病、心梗患者,针灸能减轻疼痛,但是西药、冠脉溶栓等治疗也必不可少。对患者而言,临床疗效才是最重要的,光强调特色不讲治疗效果不行,我们必须弄清楚中医介入后能解决什么,带着问题意识去开展治疗。”
带着尊古意的积淀与立新言的锐气,符文彬的创新之路也斩获颇丰:主编国家卫生健康委“十三五”规培教材《针灸学》;主持国家“十一五”“十二五”科技支撑项目和子课题6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和国际合作项目5项,省部级26项;荣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1项,教育部科学技术奖一等奖2项,广东省科技进步奖二等奖2项、三等奖1项,国家发明专利4项。
04
桃李芬芳香满园
当年被名师点亮的灯不仅照亮了符文彬的从医路,也成为指引更多人前进的光。
“要让针灸发扬光大,就必须培养人才。”符文彬说。他出任科主任时,医院针灸科仅有不到10个医生,临床技术、科教研水平均不足,没有省级以上课题,也没有硕导。他带着这支队伍加强自身建设,年创建国家重点专科,现在针灸科已有近百名医护人员,包括7位博导、10余位硕导,拥有45张病床,年门诊量达到数十万人次。
在学生梁兆晖的记忆里,符文彬既是严师,也是慈父。他关心学生生活,每逢佳节都抽时间请他们吃饭;门诊带教,先让学生询问病史,拟好针灸处方,然后自己修改完善,通过实践与互动加深学生对辨证论治的认知;带学生去会诊,让他们接触更多病种,也在目睹针灸的良好疗效中坚定学科自信。这会增加自己不少工作量,但符文彬不厌其烦。
然而,如果有学生偷懒耍滑,或是不够细致耐心,他又会瞬间变脸。学生之间流传着一句话——“挨批评就像喝水,每天必须”。“严师出高徒,符教授的学生很多都是科研和临床实践的双料高手,学校的奖学金和优秀毕业生评比每年都榜上有名。”他回忆。
这位严师也获得了官方高度认可:~年连续4年被评为全国中医博士生优秀论文指导老师,年被广州中医药大学评为优秀研究生导师,年被授予南粤优秀教师称号。
▲符文彬和部分在广州工作的弟子合影
近年来,针灸在全球范围内获得越来越广泛的认可与青睐,作为国家重点针灸专科学科带头人、广东省针灸学会会长、省级非遗“岭南传统天灸疗法”的代表性传承人,符文彬使命感更强、干劲更足了。
符文彬名医工作室或岭南传统天灸疗法传承基地在省内已经开到了深圳、珠海、佛山、惠州、梅州、茂名等地。在海南省卫生健康委推动下,海南医院还专门建立符文彬工作室,由其授课、带教,面向全省培养针灸优秀人才。
“跟我有明确师生、师徒关系的医生已超过名,遍布国际国内、五湖四海,很多都是科室带头人或骨干。”提起这,符文彬充满自豪。
耳顺之年,他依然不改拼命三郎底色。早晨7点10医院开始一天的工作,出门诊时更会提前至6点半,高峰期一天上午要看完80多个号;外地出差,经常结束工作坐夜班飞机也坚持返程,凌晨一两点抵达,清早又如常出现在病房。
其实这样的作息,他持续了数十年。“我以前是2点睡觉,现在1点就睡了,每一两周还会去做艾灸保健,保持好精力才能多做点事。”他赧然一笑,“可能我达不到恩师的高度,但仍然希望尽一份心力,推动岭南针灸走出广东,走向全国乃至全球,为更多患者解除病痛,在治疗疑难杂症、解决医学难题上发挥更大能量。”
(备注:文中患者皆为化名。本刊记者廖维佳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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