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沈家大小姐难得知道了什么叫做“自惭形秽”,抱着她纤细柔软腰肢不肯撒手的叶星河哭笑不得:“首先,无论从样貌,身形,还是能力、家世,我的清梦,都是一位非常特别有魅力的女士。”
“其次,”叶星河将头靠在她肩膀,歪着头往上,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里含着笑与温柔,“你知道爱为什么如此伟大吗?”
沈清梦偏过头去与他对视,没有打断叶教授卖弄才华。
“原因在于,人类基因的基本特征是自私的,可爱却是无私的,”海风迎面而来,沈清梦身上的暗香扑了叶星河满鼻,“爱让人拥有违背天性,忤逆本能的力量。人类是地球出现最高级动物与智慧得到结晶,其本身拥有许多高贵的品质,但我始终认为,无论类别,终究是爱成就了人类的崇高。”
让沈清梦想起来英国演化理论学者理查德·道金斯在《自私的基因》中,一句理智又不失风趣的调侃:“新人结婚的时候,不应该将手搭着圣经说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致死相伴,而是把手放在《进化心理学》和《自私基因》这两本书上宣誓——我将违背我的天性,忤逆我的本能,永远爱你。”
爱是人类与生俱来的雄伟力量,这观点拨云见日,有如武侠小说里走火入魔的武者体内被打入至纯真气,达到了疏通奇经八脉,近乎一语惊醒梦中人般的效果。
沈清梦转过身,手搭上叶星河的颈项,叶星河笑着亲了亲她,然后两个人就一路腻腻歪歪地回了房间。
坐在甲板上吃着点心喝酒的王志豪不忍目睹的扭过头:“哎哟,这两夫妇又开始白日宣淫。”
他们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彼此都有足够的人生阅历与能力,去承担想要做的事,叶星河压着她长至腰间,浓密的头发,同枕在宽大柔软的额床榻上,沐浴她的体香。
沈清梦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用手撑着脑袋,眼波流转,本便明艳的五官更显娇媚惑人:“星星哥哥,阿阳的故事,你还没讲完。”
在历经绑架一事后,阿阳终于不再逃避,承认他有双重人格的事实。
阿阳开始主动疏远叶星河,反而跟许庭辉走得近了,许庭辉又觉得这小子的主人格单纯无害,未来或许也没想象中这么十恶不赦。
看在阿阳跟他一样,生来没有母亲,父亲则为各种事情奔波,有等于没有,是个孤苦命的份儿上,许庭辉主动陪着阿阳走遍了G医院的心理与神经科。
这病治了快一年多,服用的药物数不胜数,期间阿阳的副人格似乎的确没再出现过,连许庭辉都不由放松了警惕。
彼时许庭辉还满怀希望地同阿阳说:“看来预知里既定的结局,并非不可逆转。”
谁都想不到对许庭辉仇恨的种子早已在阿阳副人格心里生根发芽,茂盛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这副人格也是个狠角色,他既想要报复许庭辉,还想报复叶星河,甚至是作为主人格的阿阳。
预知将要有大事要发生的许庭辉约了他们见面,三个小少年聚在大人们常去议事的咖啡厅里,一本正经,气氛凝重得与外貌年龄形成了强烈反差。
既然阿阳与许庭辉做得了朋友,就意味着他们彼此都接受了对方——许庭辉觉得阿阳秉性不坏,就是有些娘,与十恶不赦还有一定距离;阿阳相信许庭辉的能力,觉得这绿眼睛就是行事作风有些孤僻极端,才显得像个小疯子,但其实并没做错什么。
故而阿阳副人格将卷土重来的预言一出,叶星河与许庭辉想的都是如何救他一救,但见这小子满脸大义凛然,眼神决绝又落寞,明显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
他意味悠长地望向许庭辉:“小疯子,你要记得我们的约定。”
许庭辉顿了顿,遂闭上眼睛:“你放心。”
这莫名其妙又中二的画面让叶星河有了不详的预感,他开始后悔起没有干涉这两人相交来,皱着眉头道:“小六,阿阳,不要以为打哑谜我猜不到你们在想什么,杀人犯法。”
“可是,叶星星,”阿阳扭过头去与叶星河对视,眼神清澈见底,颇为认真道,“绿眼睛还没过十四岁呢。”
说到这里,叶星河叹了口气。
“你当时一定很无奈,”沈清梦勾着叶星河的脖子,忍不住鄙夷,“世界上怎么会有人蠢到跟别人勾结起来杀自己呢?”
“我只是觉得难过,”叶星河忍不住,又叹了声,说不清是遗憾还是什么,“小六自幼聪慧,年纪轻轻就与我们同级读书,又能预知未来,他仗着这些,笃定阿阳没得救了无可厚非,但阿阳……”
沈清梦知道他想说什么,许庭辉太聪明,有强大的超能力加持,面临如此险境的也不是许庭辉本人,做得出让阿阳一死了之的事,但偏偏提出要一死了之的,却不是许庭辉,而是阿阳自己。
是他自己放弃了自己。
其实太早认输并不是什么好事。
之后叶星河与许庭辉或轮岗或相伴,几乎寸步不离阿阳,阿阳是个好脾气,知道他们两个的用意,也不埋怨,反而将他们两个照顾得很好——当时阿阳是三个人中唯一会做饭的人。
不知是可以挑选还是冥冥注定,某一天,非常恰好,院里的长辈都不在,工作的工作,加班的加班,出差的出差,受伤住院的住院,出门旅行的旅行,连苏蛰与李景行、尤衔暖这三位都各忙各的去了。
于是一簇烈火猛然从院内燃起,直奔许庭辉而去,在此之前寄住苏秋祺家的许庭辉若有所感,在三更半夜猛地睁眼,狂敲苏秋祺房门,因一时半会儿没成功叫醒浪费了不少时间。
甲级防盗门被灼热的气浪一下冲开,发出猛烈的碰撞声,叶星河瞬间转醒,睡衣拖鞋来不及换就撒腿狂奔。
“打过了么?”沈清梦好奇。
“没有,”叶星河挠挠头,无可奈何道,“阿阳的副人格是后天意念型超自然能力者,能够操纵火焰,我一个心灵感应型超自然能力者哪里是他的对手。”
“好奇怪,”沈清梦也是个颖悟绝伦的主儿,托腮津津有味地望着叶星河,到这里已经听出了一肚子疑惑,“那天你赶来老爷子家救我,也是凭空变出了火焰,难道这超能力就像小说里的武功一样,也是能传授的不成?阿阳死亡的时候你肯定在场吧,他不会是自杀的,否则你不会这么多年来,仍愧疚于没能救下他,最后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我好好奇呀,星星哥哥,”妩媚惑人的大小姐眨眨眼睛,声音酥麻,连询问都问得像是在调情,“后来你是怎么制服他的呢?”
其实从那场毫发无伤的绑架就可以看出,无论是阿阳还是阿阳的副人格,从始至终都没生过要伤害叶星河的心思,这也是叶星河能够凭借悬殊的力量制服阿阳副人格的原因。
当时阿阳的副人格为杀许庭辉左冲右撞,没抓住这狡猾的小疯子,反倒是一个不慎,灼伤了叶星河的眼睛。
叶星河捂着眼睛,没耐住疼痛喊叫出声,被阿阳听见,刹那间恢复了几分理智,扶住了险些摔下楼梯的叶星河。
眼睛的灼烫的疼痛一路牵连至脑部,尖锐的针刺感让叶星河眩晕干呕,难受不已,甚至没发觉鼻头一片滚烫——殷红的血液从里头淌出,滴落在地。
浑噩恍惚中,叶星河感觉灵*被撕裂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头晕脑胀,甚至无法理智思考,另一部分却仿佛每个感官都在放大,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阿阳的情绪。
他带着他的挣扎、咆哮、分裂、愤怒,糅杂着无法克制的爱慕一起,跌跌撞撞冲进了叶星河脑中,而叶星河*使神差地,在心中呼唤:“阿阳,醒醒。”
“你在做什么!”副人格警醒地推开叶星河,一簇猛烈的火焰砸到他身边,不可置信道,“你居然……有干扰我情绪想法的能力么?”
正听着,游轮一阵剧烈的晃动让躺在软绵床榻上的两个人瞬间坐起。
下一刻,尖锐的警报声划破寂静,吵嚷的人声外,隐约还能听见混杂其中的打斗声。
“你待在这里,”叶星河火速穿好鞋,临行前对着半抱被褥,只穿一身吊带,身躯雪白娇嫩,曼妙丰满的沈清梦俯身一吻,“等我回来。”
吻罢抽身,毫不拖泥带水地带门离去。
徒留沈清梦有些嫌弃地撇撇嘴:“就这点破事儿,到底要隔多久才能讲完?”
这是超自然能力者之间的战争,大小姐虽然学过功夫,却也只是花拳绣腿,对付一般混混绰绰有余,但对付这群有备而来,身负异能的强盗可就捉襟见肘了。
叶星河赶到公共大厅时,两边的人已经打斗在了一起,王志豪左手握一把餐刀,右手握一把菜刀,刃锋染血,以一敌五且丝毫不落下风,俨然成了场中绝对的主力。
双拳毕竟难敌四手,有敌人抓住王志豪的破绽,想趁机偷袭,却被凭空出现的一股热浪狠狠迎面掀翻,摔了个七窍出血。
被刺激得超常发挥的王志豪一个翻身到叶星河身边,两把刀被意念操控着砍碎了几个人的膝盖骨。
王志豪这才得以松一口气,扭头对叶星河道:“你怎么不去保护嫂子?”
游轮里沈清梦的房间被安排得很巧妙,七拐八弯得像迷宫,但进去只有一条路,除了公共大厅以外还必经设置了机关的走廊,可以说是重重防守,戒备森严,根本不需要单独拨人保护。
把叶星河安排在沈清梦身边,只不过是因为他旧伤未愈,眼疾复发,王志豪忧心他会伤上加伤,不想他再动干戈罢了。
叶星河掩嘴轻咳了声,遂与王志豪对视,笑道:“志豪,关心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干嘛要拿你嫂子当借口。”
一把钢叉挡住了凭空飞来的小刀,王志豪面无表情地从口袋掏出一把硬币往外洒,硬币跟追踪子弹似的,追着敌人砸:“成天到晚就知道侵犯隐私,你这超能力真的欠。”
“志豪,”叶星河无心跟他插科打诨,轻声道,“不要留情。”
一时半会儿王志豪还没能理解他话里的含义是什么,下一眼,王志豪就看见烈火自叶星河掌心汹涌而出,散作萤火虫般大小的火苗,长了眼睛似的往敌人所在的方向蹿。
起初敌人对这微弱的火苗并不上心,谨慎者用自己的超自然能力将其挡去,混不在意的人则在触碰到火苗的瞬间燃烧起来,剧烈灼热的焰火黏上每一寸肌肤,还没怎么挣扎,眨眼就断了气。
王志豪目瞪口呆——好家伙,原来星哥这么凶残的吗?
这一波攻击拉满了敌方的仇恨值,一时间连在打斗中的超自然或超□□能力者们都抽身朝叶星河袭来,逼得叶星河接连后退。
回过神来的王志豪手指一勾,餐桌上钢铁制的锅碗瓢盆全都飞过来,挡在二人身前。
一条藤蔓悄无声息地卷到叶星河底下,叶星河食指一点蔓尖,一簇火焰便顺着蔓尖往外延伸,直烧出一条火龙,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素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叶教授略一抬眸,伸手将悬浮在面前的一把餐刀取下,遂身形一侧,躲过瞬移而来的致命一击,然后反手用餐刀割往敌人颈项。
血液因大动脉被割破喷涌而出,有些许飞溅至叶星河脸颊,他浑不在意,几步上前正面迎敌,侧踢、背摔、击胸、砍肋,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狠辣致命,眨眼就又倒下了几人。
他出招又快又狠又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人的格斗技巧,谁都想不到这如切如磋的有匪君子有如此狠厉,一下激起了在场所有自告奋勇前来游轮助力,头一次经历如此险境的超自然能力者们的血性。
王志豪也不再处处留情,紧随叶星河其后,掷出的硬币一下要了敌人的命。
这场突如其来的敌袭被完美抵御,超管局一方并无伤亡,让王志豪有些不可置信。
大名鼎鼎的国际超自然现象研究所,居然这么轻易就被击退了?
“不要松懈,带他们将尸体搬去底下空置的冷藏室,处理好这里的卫生,以免散播疾病,”叶星河语气仍温和,即便脸庞蹭了血污,也依旧不改那身儒雅的书生气,“志豪,今晚你要亲自守夜。”
叶星河说罢,见王志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哭笑不得道:“怎么,怕我了?”
“倒没这么夸张,”王志豪回过神,挠了挠头,“你以前做的工作偏理论,跟*师似的,几乎没出过外勤,我还一直以为你连架都不会打。”
“认知偏差,”叶星河浅笑起来,慢条斯理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擦了擦脸,“他们是来与我们殊死一战的,手下留情是对队友的残忍。”
“我懂的,”王志豪叹了声,无可奈何道,“近些年动荡越来越小,局势越来越和平,我还以为……不会再发生需要打打杀杀的事。”
他险些忘了,华夏泱泱大国,四周豺狼虎豹,无不觊觎,眼下的国泰民安,现世安稳,都是无数儿女用铮铮铁骨铸就的。
叶星河能感受到他的感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会有那天的。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回去……看看你嫂子。”
说完,他转过身就走了,身上穿着宽大的丝绒睡衣,袖口垂落下来,莫过指节,布料随走路的动作一摆一摆,莫名显得叶星河整个人有些憔悴。
尔后王志豪摇了摇头,像是要将这可笑的想法甩出脑后——即便有伤在身,叶星河刚才出手狠辣,招招致命,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况且本身还是双重超自然能力者,性格理智镇定,无论如何都用不到他来关心。
超管局的这几位局长还是真是一位比一位深藏不露,可见上头在选人方面,还是下了功夫的。
沈清梦的房间跟其他人不在一处,设在另一个区域的冷藏室旁,装修成杂物间的模样,很能掩人耳目。
进了空空荡荡的走廊,叶星河才得以松松一口气,一手撑着墙壁,一手用袖子掩着口鼻咳嗽,他不敢咳得大声,怕招来人,几声过后,浅灰色的真丝袖口就沾上了零星血迹。
这里灯光昏暗,叶星河眼前一片模糊,几乎不能视物,只觉得喉咙有一股止不住的铁锈味儿直往上冲,却看不见嘴角一直往外溢出的血液。
血随他蹒跚前行的步伐滴了一路,叶星河扶着墙,只觉得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竟连站也站不住,再回过神来,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他正摸索着想爬起来,隐约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弄得叶星河警铃大作,反手就托起一簇火焰。
“干什么,谋杀亲妻?”沈清梦一挑眉,见他掌心红肿脱皮,烧伤的痕迹甚重,又将眉心皱起,“赶紧熄了,什么玩意儿,就没见过这种‘欲烧别人先烧自己’的奇葩能力。”
她快步到叶星河身旁,搂抱着将他扶起来,止不住抱怨:“我劝你以后别玩儿火,免得哪天不小心连自己都给点了。”
后天型的超自然能力都会有副作用,能力越强副作用越大,到了叶星河这种级别,使用起来灼伤五脏六腑是常有的事,所以他从不轻易出手。
这回一改藏锋露拙的行事作风,主要是为了给国际超自然现象研究院一个下马威,以此达到震慑的效果。
谁都知道国际超自然现象研究所这次进攻不过一次试探而已,后面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们全*覆没,或成功捕获沈清梦为止。
发展到现在,已然成了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
沈清梦一路扶他回房,叶星河嘴角还不停往外冒血,她用手帕擦了一回又一回,眼见仍止不住,只好心疼地搂抱住他:“我后悔了。”
意识逐渐消散的叶星河在晕倒前,依稀听见沈清梦断断续续地同他说:“我不该答应让你来,我不要和你同生共死……我要你好好活着。”
紧接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耳旁炸响,游轮剧烈晃动起来。
“导弹……?”沈清梦瞳孔微缩,皱起眉头加快动作,将叶星河安顿好后随手披了件大衣走出船舱。
果不其然,叶星河猜得没有错,刚才那一波只是试探,试探过后,才是真正的总攻。
被叫去亲自守夜的王志豪没有再留情面,空中菜刀、餐刀、小刀乱飞,与其它超能力者联手将意图闯进来的敌人稳稳堵在甲板外。
“刚才他们险些全*覆没,现在不敢强攻,”游轮被炸得左右摇晃,王志豪要抓着把手才能勉强站立,“应该要集中火力,准备包围咱们了。”
正说着,一枚炮弹与游轮擦肩而过,不知损坏了哪里,使得游艇整体往一侧倾斜。
“慢慢放他们进来,”沈清梦一手扶着栏杆,脸色阴郁,缓缓道,“准备执行B计划。”
兵荒马乱之中大小姐一把婉转魅惑的声音格外引人注目,王志豪猛然扭头:“嫂子,你怎么出来了?”
沈清梦没给他答复,提高音量呵斥道:“照我说的做!”
于是对甲板通往公共区域的门口严防死守的超能力者们纷纷散开,遁入游轮迷宫般错综复杂的走廊。
垫后的王志豪借熟悉地形的优势边退边操控金属杀敌,被护在他身后的沈清梦捡了把比家用要大上两倍,像是用来专门剁牛羊肉,刃处有着波浪锯齿的大刀,眼疾手快,手起刀落,就将一个遁地而来,欲抓她的超能力者毙于刀下。
王志豪瞠目结舌,忍不住感慨:“嫂子,你跟星哥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翩翩公子,豪门小姐,寻常时候扮得雍容华贵,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动起真格儿来却一个比一个残酷狠辣。
真不知道这两货以后结了婚,万一要是吵架,动起手来会不会直接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国际研究院的超能力者见他们突然被逼得节节败退,想到第一批进来尸骨无存的战友,一时也有些惊疑不定,因担忧有诈而步伐缓慢,不敢往前。
国际研究院的人很快发现,刚刚还严防死守的超管局成员逐渐都消失了,他们浩浩荡荡一整队人,居然一路畅通无阻,打进了游轮内部。
而在沈清梦的计划的确有下一环,那就是诱敌深入,然后联系埋伏在外的叶月明和池羽里应外合,一网打尽。
但,这是不是太顺利了些?臭名远扬的国际超自然现象研究院成立十余载,招揽英才无数,全力以赴之下,怎么可能一击就溃?
沈清梦被王志豪护在身后,敛眸,直觉有诈。
随她躲进船舱阴暗隔间内的王志豪一转头,见大小姐睫毛纤长,眸光清亮,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没有束发,鬓边的发丝自耳垂散落下来,衬得小脸瘦尖,皮肤雪白,嘴唇娇嫩浅红,活脱脱就是狐狸精的模样。
王志豪盯着她晃了会儿神,沈清梦若有所察,扭头与他对视,细长上翘,优雅贵气的明眸霜寒凛冽,表面就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惊得王志豪有些张皇失措,无所适从地找补,意图岔开话题缓解尴尬:“嫂子,星哥怎么样了?”
“你知道的,”沈清梦眼瞳有如潭水般深幽,难辨思绪,“他的超能力副作用很大,对脏器和眼睛都有影响。”
“损伤严重的话,就不是更换眼角月莫能解决的事情了,”王志豪深深叹出一口气,凝望着沈清梦,语气沉重地迟疑道,“如果……他彻底成了瞎子,你还会爱他么?”
“那岂不是更好?”沈清梦无所谓地笑笑,“我就不用担心他会再看其他女人了。”
“你本就不用担心,”昏暗的光线,接近的距离与萦绕鼻翼淡淡的幽香,都让王志豪有些意乱情迷,“在你之后,别的女人哪里还有颜色呢?”
“哦?”沈清梦一挑眉,也不抗拒他轻浮的言语,微微勾唇笑起来,仿佛还有些洋洋自得,语气里带着引诱的味道,“在你眼里,我有这样好看?”
“别的女人与你相比,不过是与月争辉的萤火,”王志豪不置可否,犹豫着,探听般询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叶星河在这场战斗中不幸丧生,往后,你会考虑跟别人在一起么?”
他不等沈清梦回答,兀自道:“你一定会的。”
沈清梦也不恼,用一种近乎戏谑的眼神与他对视:“何以见得?”
望入王志豪眼底,只觉得她媚眼如丝,勾*摄魄:“你就是这样的人。”
“你很了解我?”沈清梦一副风情万种的眉眼让她连轻蔑都有种令人心动的妖冶。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王志豪就像是被蛊惑了般,喃喃自语,“一个死人无法带给你价值,不能对你嘘寒问暖,呵护备至。与其为缅怀他孤寡一生,还不如另觅新欢,让另一个人继续为你如痴如醉,赴汤蹈火,对不对?”
这的确很符合沈清梦以利益为重的理念。
故此她浅笑出声,摁灭了手机,呵气如兰:“你说的是啊,爱侣对我而言,并非必需品,至于叶星河……的确也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作为与自由、死亡、无意义并列的终极四课题之一,人类生而孤独。爱欲带来的激情与快感如此短暂,纵情与欢愉不过转瞬即逝,没有谁非谁不可,”王志豪魔怔一般,身体情不自禁往前倾,“你看,我们多么相似。”
正说着,便见锐利的刀光自眼前划过,王志豪心下一惊,赶忙往后闪躲,但仍避之不及,从颈项到前胸都被沈清梦手中的大刀划出一道血痕。
“星嫂,你干什么?”王志豪如梦初醒般低头看了眼被血浸湿的衬衫,不可置信道,“我是王志豪啊!”
“可你不仅是王志豪,”沈清梦手执那把刃处染了血的大刀,翩然而立,身姿绰约,长发散乱,容颜昳丽,眸光凛冽,像自地狱里走来的勾*使者,“你还是杨开,是东棠,又或者……别的什么人。”
“你说我们相似,可我却连你是谁都不认识,”沈清梦缓缓将刀刃再次转向他,微微一笑,“亲爱的,这太不公平了。”
这声“亲爱的”从她嘴里喊出来,带着声线中特有的魅惑,电流般击得王志豪心脏一阵悸动,连带着骨头都酥麻起来。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我身边的呢?”沈清梦略一思索,随即笑起来,眉眼舒展开,有种风情万种的妖媚,“我猜,是两年前,刘鹏与国际超自然现象研究院达成合作的时候。”
那时她身边已有接触超能力者,后来甚至跟好几个超能力者交往过,如果沈清梦所料不假,或许此刻占据王志豪□□的灵*,也曾藏在他们其中,与沈清梦相处。
这应该是一种得天独厚的意念型超能力,能够入侵大脑,副作用未知,但据沈清梦这些年来对超自然能力的研究经验猜测,这种能力于使用范围与对象的要求应该非常严苛,而且具有不轻的副作用,否则以凡人之躯,无法驾驭这样强大的超能力。
沈清梦思忖着,遂笃定地朝他一笑:“你只能操控超能力者,对么?”
说罢灵光一闪,沈清梦看着王志豪,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庞。
那是国外超心理学现象研究领域的一位著名学者,虽然发表过许多颇具权威性的论文,但年纪不大,在四十岁左右,五官深邃,一双眼睛湛蓝,自然卷的头发无拘无束地披落,有种不羁的野性。
与他结识,正好是沈清梦刚开始接触超自然领域的时候,那会儿沈清梦随刘鹏与好几个准备合作科研项目的学究外出游学,现在想来,除沈清梦与刘鹏以外,其余应该全都是国际超自然现象研究院的人。
堪称大型网友面基现场的酒庄门外,繁枝葳蕤的葡萄架前,童心未泯的教授趁其不备,为在沈清梦耳旁簪了朵白花。
脾气不怎么好的大小姐当即冷着脸回眸看他。
他露齿一笑:“美丽的小姐,看见你,我才明白,原来MargueriteGautier的花容月貌并非夸大其词。”
语毕,他脱下帽子,朝沈清梦微微鞠躬:“我是AdwardEric,请宽恕我的冒犯。”
MargueriteGautier是茶花女中的主角,虽然身份卑微,只是个贫穷的乡下姑娘,却因其出众的样貌而惊艳巴黎,对女孩子来说,这其实是句极大的赞赏。
可惜大小姐并不领情,一挑眉,不屑道:“你是在侮辱我么?”
年轻解风情的爱德华教授一小子就get到了她不满意的点,立马改口笑说:“是,你的气质与MargueriteGautier有着天壤之别,你不该是卖笑的茶花,而是都铎的女王,ElizabethTudor。”
一见钟情般,他像是真的被沈清梦迷住了,在游学短短的半个月里毫无保留地亲自教了沈清梦许多东西,包括一些机密级别的超自然能力理论,这些理论为沈清梦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以至于能成功接手梁非凡教授的课题,在学术界取得了巨大的成就。
“Adward,是你么?”沈清梦因思索而略有些游离的眼神重新凝聚起来,成了一道锐利精明的冷光。
“你还是这样聪明,”王志豪咧开嘴,露出牙齿笑道,不再避讳她手中的大刀,缓缓朝她走近,“我很荣幸你还记得我。”
沈清梦将刀往身前一横:“你是后天型超自然能力者,频繁使用这样强大的超能力会有副作用。”
“你的副作用会损伤哪里呢,”沈清梦与他对视,眼神近乎冰冷,“是大脑吧?否则不会这么轻易被我识破。毕竟,比起其他人,王志豪是比较容易扮演的角色。”
“超能力的确对我的大脑有影响,但,击溃我理智的不是副作用,是你,是你魅惑了我,”王志豪伸手握住刀背,缓缓将其横在自己脖子旁,“你忘了么,我曾说过的,你是天生媚骨,属于特殊的先天型超能力者,没有男人不会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他这番举动让沈清梦皱起眉:“你做什么?”
“噢,是这样的,我想查验一下,你刚才有没有欺骗我,”王志豪握刀背的手暗暗使劲,锋利的刀背很快在他脖子上留下一条血痕,“没记错的话,这具身体的主人王志豪与叶星河,是出生入死,很好的兄弟吧?”
他像初次见面一样笑起来:“梦,你敢杀我么?”
沈清梦握刀的手轻轻一顿,微小的颤动通过皮肤被他察觉。
两个人靠得这样近,他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双素来高贵的瑞风眼内,难得流露出来的片刻迟疑。
“你果然在欺骗我,”他敛起笑意,面色一沉,“梦,你终于不再无情了。”
他出手如电,打落沈清梦手中的刀,并握住她手腕,强制将沈清梦拽入怀中:“我该不该为此而庆幸呢?”
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双手钢铁般紧紧禁锢着她,沈清梦欲挣脱无果,只得勉力别过头,缩着身子,尽量不让他靠近:“怎么,你当我的人不存在了是么?”
“你的人?”王志豪在她耳边吹着气,嘲讽的笑出了声,“Oh,dear,你忘了么,plantB的目的是诱敌深入,你的人都在定好的位置里,等待里应外合,将我们一举歼灭的机会,谁会察觉到你不在房间里呢?”
愈说,他的脸就朝沈清梦靠得愈近,他满怀欣喜地想要吸吮沈清梦娇嫩的嘴唇,不料沈清梦却猛一抬头,后脑勺狠狠砸上他的鼻梁骨。
鼻血一下子从内喷涌而出,王志豪一手死死箍住她的腰肢,一手捂住疼痛不已的鼻子,讥笑出声:“你在等谁呢?池羽?还是……叶星河?”
“我悉知你们的行动计划,知道你们将希望寄存于战斗力强悍到令整个超自然能力界胆寒的池羽身上,所以此次布局动用了大批人力与他纠缠,阻止他与你们汇合,”王志豪一把擦去流淌的鼻血,徒惹满手血腥味,“双拳难敌四手,池羽再强,如今也无法立马现身救你,至于叶星河……”
一个遭到超能力反噬,被灼伤肺腑,自身难保的瞎子,能做得了什么呢?
王志豪意味深长地笑笑,没再说下去,只道:“梦,如果你愿意跟我,我必用你们华夏最大的礼来迎你。”
沈清梦没有回话,只瑟缩着身体垂下头。
王志豪以为她是害怕了,亦或愿意屈服,便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又将脸贴过去,温声道:“梦,你忘了么,是我先认识你的。”
“不仅如此,我还以各式各样的身份在你身边……陪伴了许久,”王志豪缓缓凑上去,见她双唇饱满,被口红勾勒得让人忍不住一亲芳泽,“梦,请相信我,我比他更爱你。”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沈清梦抓准时机,猛地又用脑勺往后一撞,随即不留情面,一口咬住他手腕。
鼻梁破碎与皮肉被撕裂的疼痛感让王志豪闷哼一声,当即放开了她,沈清梦趁势一脚将他踹倒,遂跌跌撞撞地推开门,往外跑去。
她随机应变,为逃生已尽了全力,奈何动静太大,引来了不少国际研究院的敌人,嫩绿的藤蔓像粗大的*蛇,迎面一口朝她咬来,身后旋转着一把锋刃泛着冷光的剪刀,旁侧的门里传来把手扭动的响声,显然是王志豪追了出来。
狭小的走廊内,前有狼后有虎,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猛兽,以锐不可当的阵势将沈清梦牢牢困在其中,俨然已成了个死局。
有如被猎人围捕的困兽,沈清梦心灰意冷地悠悠吁出一口气。
而就在她绝望闭眼之际,耳畔呼啸而过的,是烈火呼啸,燃烧与爆炸的声音。
猛烈声响碰撞出耳畔嗡鸣不止,混杂其中的,还有一声焦急万分的:“清梦!”
与此同时,迎面而来的强大气流将沈清梦往后掀翻,情急之下她伸手在虚空中一顿乱抓,最终什么也没抓住,只能任由身体栽倒。
电光火石间,沈清梦不合时宜地突然记起来,这样的情况,她以前其实也遇到过一次。
那是在很小的时候,在沈府,她不合群,总是阴沉着张脸,独来独往一个人,不知不觉便成了孩子们敌对的目标。
彼时她母亲还在,上头除父亲外,还有叔叔姑姑辈儿的,沈家权柄分散,故而沈清梦虽顶着大小姐名头,却没有今日这般雷厉风行,手腕狠辣,也没到权高位重,众人不敢惹的地步。
有一回好像是家宴还是什么事情,小女孩儿爱打扮,人生头回换上高跟鞋,慢慢悠悠,踏着青苔石阶梯,规规矩矩,故作婀娜地往聚会的地方走,被徐徐清风围绕着,正自恋,幻想衣袂飘然,婆娑起舞的样子,就猝不及防,被人自前头重重冲撞了一下。
便重心不稳地,往后栽倒——而她身边这么多人,没一个愿意扶她。
“不过这也正常”,沈清梦想,“她挺讨人厌的。”
后脑勺磕碰到地面的疼痛历历在目,沈清梦绝望地闭上眼睛,无意识地呼唤了一句:“叶星河!”
紧接着,她就跌入一个温暖到近乎炙热的怀抱中。
“没事了,”叶星河俯身,轻轻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别怕。”
在愈发升高,熔炉般闷热的温度里,沈清梦被热气蒸的睁不开眼睛,便也没看见叶星河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巴和耳朵缓缓流淌出来的血。
耳畔是烈火燃烧与爆炸的声音,冲天火光照印出叶星河脸色惨白,与他七窍出血的殷红对比鲜明,可怖中又带着奄奄一息的脆弱。
可他还是能强行咽下堵在喉间,险些呕出来的血,半抱半扶着沈清梦勉力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返回房间的路走。
眼前景象朦胧,模糊一片,但叶星河知道身后有敌人追逐,只得拼命往前,情急之下将磕着绊着,碰撞出来的疼痛全数忽略。
此前,他一直不知道他居然有这样大的爆发力。
“叶星河,”沈清梦见他身形摇晃,状态显然已经非常不好,也很快调整好情绪,看准时机,摁住机关,一下将叶星河拽入一条只有她知道的暗道里,“你放手,我来背你。”
叶星河恹恹地,勉强恩了一下,就瘫倒在她背上,缓半天,才缓出来一句:“辛苦师姐啦。”
暗道漆黑一片,沈清梦摸索着快步往前,香汗浸湿后背与额角,听见这句话,险些气的把他扔出去。
她很想说:“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的关系,两口子没必要这样客套。”又或者:“你我之间情深义重,何必说这些虚话?”
但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一句:“叶星河,你要好好活着。”
他半天没回应,沈清梦心急如焚道:“叶星河,你怎么样?”
半响,趴在背上一动不动,跟死尸似的叶星河才微微扭过头,吹气儿似的在她耳旁轻轻说:“刚才有些累,睡着了。”
“……”沈清梦顿了顿小声为吵醒他的事儿道歉,“我太紧张了。”
“别担心,”叶星河浅笑起来,语调上扬,是开玩笑的戏谑语气,“我答应要娶你的,咱们还要回去结婚呢,怎么会有事?”
话是这样说,沈清梦心底里却跟明镜儿似的,什么都明白——他这样频繁而剧烈地使用超能力,内伤应该已经重得不行了,五脏六腑必然有如烈焰烧灼般疼痛不堪。
身体都不自禁发抖了,为什么要忍着不喊疼呢?
为什么总要这么礼貌客气?
她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夫妻之间,不就该彼此照应着,分享喜悦与倾诉苦难么,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实际上沈清梦怨极了他,但说出来的话却很温柔:“对呀,叶星河,你还要娶我呢,可不能食言啊。”
语气平白比往常温和好几倍,即使不用超能力,叶星河都切实感受到了沈清梦此刻的慌乱。
可他刚才短短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有两三分钟,气若游丝的声音让沈清梦如何不慌乱?
她生怕叶星河下一刻就昏睡过去,永远醒不来了,便用纤细的身躯牢牢背住叶星河,加快速度往前走。
“国际研究院的人利用超能力入侵了王志豪的大脑,这艘游轮上的人,恐怕一半都不可信,”为了让他提起精神,沈清梦只能尽量多说些话,让他听进耳朵里,也跟着思考一下,驱散一些困乏的睡意,“我原本打算里应外合一网打尽,想不到他们玩儿了一手将计就计,倒反过来让我们成了瓮中的鳖。”
“不过没关系,”说到这里,她又开始担心形势的紧张会让叶星河思虑过重,便又安慰道,“游轮很大,内置机关暗道众多,我们只需要躲到池羽赶来。”
她半点不提信号已被王志豪破坏,现下仍然无法与池羽取得联系的事儿。
叶星河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沉默了良久,然后柔声问她:“咱们现在去哪里?”
这真是一个非常值得探讨的问题,问题在于,虽然沈清梦只跟叶星河说过房间的位置,但,王志豪究竟知不知道房间在哪儿?
“我觉得房间是最安全的,”沈清梦决定*一*,“整艘邮轮只有那里被特别改造过,无论是门窗还是墙体,防弹等级都可达到IV,是国际最高级别的防弹配置,门锁有两层,外层是智能面部识别锁,一旦认证不通过,就会警告铃声且自动从内部反锁,内层是最高级别的防盗锁芯,周围装有微型□□,如果有人试图强行开锁,就会直接将其引爆。”
沈清梦自然没有天真到觉得这些对普通人来说的严防死守能够挡住超能力者,但起码能够为他们拖延一些时间。
更重要的是,浴缸下面藏着一艘超高速潜艇,只要进去成功启动,即便池羽不来,他们也还有一线生机。
她带着叶星河这么个大男人,已经走了好一段路,弯腰驼背,衣衫不整,大汗淋漓,狼狈不堪,张皇焦急,俨然已没有了沈家大小姐那份被荣华富贵滋养出来的,齐整的从容贵气。
可见尊严脸面在生死面前根本不足为提。
但如此生死攸关之际,沈清梦却始终没有过要扔下叶星河的意思。
“清梦。”叶星河唤了一声,气若游丝,令原本就温和的语调变得更加轻柔,简直像是虚无缥缈的呓语。
左右什么形象也没了,沈清梦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要是敢说让我放下你一个人走这种蠢话,我就立刻杀了你,然后自杀跟你殉情!”
嚯,都说危急关头最能得见一个人的本性,沈大小姐当真是如许多人所料般,心狠手辣。
叶星河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牵连出一顿昏天黑地地咳嗽,铁锈的腥味儿在口腔内蔓延,不知不觉,就在沈清梦后背的领子上留下了斑斑血迹。
半响,他艰难咽下一口混杂着血腥味的口水,虚弱地笑说:“想什么呢……我这么惜命,要不是顾及脸面,早就……求师姐别扔下我了。”
“那你想说什么?”沈清梦知道叶星河刚刚那番话纯属胡扯,若非她以严词厉色镇住叶星河,叶星河恐怕真会喊她放下自己。
“暗道又窄又长,空气闷……我还这么重,你这样昏天黑地的走,怪难捱的,”叶星河勾着她被汗液浇得黏稠的颈脖,声音又轻又细,像只趴在人后背朝耳旁吹气的小*,“不如……给你讲阿阳的后续来解闷儿,好不好?”
这种事情沈清梦才不想听什么阿阳的后续,毕竟阿阳是怎么死的跟她没有半点关系,但她想听叶星河一直说话,以确保叶星河还活着。
叶星河的声音会让沈清梦有安全感。
“好啊,”所以沈清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你说。”
当时叶星河误打误撞,发现了“共情”这个超能力的新用途——移情。
他既能将别人的感受转移到自己身上,也能将自己的感受转移到别人身上,而阿阳分裂出来的副人格正好是负面情绪过强的产物,所以,叶星河开始尝试着,将阿阳的感受转移到自己身上。
“你疯了?”副人格从叶星河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他不可置信道,“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控制住我?”
叶星河一手撑着走廊的扶手,透过眼前一片模糊的景象去与他对视,眼白处血红一片,缓缓自眼角渗出来,恰好滑落到泪痣前,被火光照印着,危在旦夕亦不改从容面色:“我跟阿阳,总归是不一样的。”
或许这个年纪的少年都认为自己与众不同,能轻易做到旁人做不到的,难比登天的事。
正是此等意气,成就了少年一往无前的孤勇,也成就了“少年”这个词令无数人艳羡的耀眼鲜活。
可惜的是,叶星河并没有成功——他才刚学会利用这种力量,同阿阳的副人格比起来,有如婴儿要撼动成年大人般痴心妄想。
但,他的执着在副人格的占据的思想中撕开了一寸裂缝,让阿阳得以趁虚而入,重新掌握大脑的主权,恢复了短暂的理智。
“叶星星,我……”阿阳看着扶着楼梯扶手,半跪在废墟中,被烈火围绕着,惨白脸色被血泪浸染的少年,愧疚不已,“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的,阿阳,”叶星河仍旧温和,宽容的柔声说,“伤害大家的不是你,我知道。”
“不是的,”阿阳坚持道,抽抽噎噎地钻起了牛角尖,“他也是我,他是我的一部分……我,我杀了许庭辉……”
饶是叶星河这种天性里就带着从容镇静的人听见这句话,也不免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我杀了许庭辉……”阿阳泪流满面,痛苦道,“他,他刚才为了保护苏秋祺,被我的火球打中后背,从窗口跌了下去。”
六七米的高度如果是普通人摔下去,只要落地姿势得当,顶多折个胳膊断个腿儿,但许庭辉不同,他有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掉下去以后只怕生命垂危,不死也要脱层皮。
叶星河被吓得头皮发麻,背脊生寒,立马掉头转过身,想下楼去查看许庭辉的状况。
“叶星星……”阿阳叫住他,语气留恋而伤感,饱含的不舍之情简直已经到了依依惜别的程度,“你知道么,我跟小疯子,有一个约定。”
不祥的预感让叶星河停下脚步,他内心十分慌乱,回过头,声音却无比冷静:“你想做什么?”
“许庭辉曾与我的副人格结仇,我的副人格恨极了小疯子,”阿阳敛眸,眼角垂落下来,有种深深的自责,“于是庭辉决定,这一局,由他自己作为*注。”
“他说我的副人格有超能力,如果身体的主权被副人格占据,要做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杀了他,”阿阳望向叶星河,眼里满都是愧疚与绝望,“庭辉说,他就陪我*一把,*我能不能压制我的副人格,如果能,这遭以后,副人格大概率不会出现;如果不能,他一定会被副人格所杀。”
“我跟庭辉约好了,”阿阳叹出一口气,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沉重与坚定,“他一死,我就自杀。”
叶星河实在搞不懂为什么许庭辉小小年纪,却这样豁得出去,总是拿命在*,一次又一次将自己置于险境。
“可是叶星河……自杀好疼,你能不能……帮帮我?”阿阳泪如泉涌,抽泣着哀求。
正哭着,他表情突然一僵,双手极不自然地缓缓覆在脸前,低沉的声音从被遮掩的嘴巴里冒出来,带着极为不满的情绪:“哭什么?谁准你哭了?你这个,懦夫!”
听得叶星河脸色一变,强撑眼前刺痛,再次试图使用超能力唤醒阿阳,在他的加持下,阿阳挣扎着抢回了一半的主权,在灵*撕裂的痛苦中与副人格争吵起来。
阿阳痛恨道:“你的存在,毁了我的一切!”
副人格不甘示弱:“要不是畏畏缩缩,懦弱无能,怎么会诞生我?你充其量就是个脑子被门夹了的废物!”
“好啊,我是废物,”阿阳性子温驯,从没说过什么重话,这或许已经是他最气急败坏的表现,“既然如此,我们就同归于尽好啦!”
为帮阿阳占据理智将超能力使用到极致的叶星河此刻与阿阳感同身受,也体会着灵*撕裂般,被拉扯着脱离躯壳,头晕脑胀,混沌却又清明的痛苦,加上受伤,目几乎不能视,只能眼睁睁看着阿阳的身体被烈火点燃。
撕心裂肺的尖叫自阿阳身上传来,也从寄住在阿阳躯壳内的两个灵*中传来,尖锐得仿佛要贯穿叶星河的耳膜,将头盖骨都掀起来。
“阿阳!”叶星河朝阿阳所在的方向嘶吼,想去往他的方向,浑身却绵软无力,站都站不起来。
烈火焚身,剥皮抽筋般的剧痛让阿阳忍不住倒在地上打滚,火焰很快席卷各处,他哀嚎着,忍不住说:“叶星河,我好疼。”
充斥耳畔的,全都是阿阳的哭喊□□声:“好疼啊!叶星河,叶星河!救救我!求你救救我!好疼!好疼啊!我真的好疼啊!”
别无他法之下,叶星河只能一边用超能力替他分担一些痛苦,一边脱下身上的大衣,勉力朝他爬去,希望能扑灭他身上黏连的火焰。
“之后我就晕了过去,”叶星河趴在沈清梦背上,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后来细若蚊鸣,“再醒过来的时候,医院里,眼睛也暂时性失明了。”
从密道回房间的路很长,刚好足够让叶星河将这个故事全部讲完,而故事曲折刺激的情节也成功令沈清梦分了些神,让她在背着叶星河快步行走时不至于这么累。
他们现在已经回到了房间,并进入浴室,打开了浴室的加密锁,也启动了浴缸下的潜艇。
可惜的是,潜艇的启动时长竟长达十分钟,这也意味着他们还要在如此不安全的情境下提心吊胆地,再待上十分钟。
浴室并不算狭小,门隔离了外面喧闹凶险的一切,沈清梦坐在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背靠浴缸,而叶星河则枕在她双膝上,昏昏欲睡。
担惊受怕之余,沈清梦居然荒唐得觉得,就算要死了,临死之前,两个人能这样安静地依偎在一起,相濡以沫,促膝谈心,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爱给了他们不畏生死的勇气。
他气若游丝,沈清梦便捏了捏他手心,也温柔的轻声道:“所以,你到最后也没有放弃阿阳。”
叶星河疲惫地叹了口气:“对呀,我到最后也没能救下他。”
“是这件事情超出了你的能力范畴,”沈清梦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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